摸鱼
快饿死了。
 

《【茨酒】一阐提(四)》

*可能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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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会有心吗?

混沌弥散,微光驱散黑暗,双瞳微敛,一双自始拔无因果的眸再次洞悉三千世界,映出的却是那执意耗费百年与他相缠的白发之鬼。

那张在浊骨凡胎笔下面目可憎、暴戾恣睢的脸孔,如往昔一般,满心满眼尽是些训都训不去、将他奉若神明般的执拗。心无旁笃的追随之中,除却露/骨的痴迷与可笑的崇敬之外,更多的是令酒吞童子感到恼怒的僭越眷注。若是往日,孤傲的鬼王早已一击将其碾入浊土之中,哪会任由对方肆意却又拘谨的审察着自己。

一声绵长幽然的叹喟自耳边响起,掺杂着异样的餍足,宛若招魂引路的铃声,轻盈却撼人浑厚。

须臾间,深入神魂。

啊——挚友——

无法得到回应也无所谓。

酒吞皱眉,不愿在凝望那张带笑的脸孔,轻晃的视线很快便驻足在对方那常年疏于打理的白色长发,细瞧间,似乎比上次遇见时更长了一些。枯槁却又坚硬的白发微端垂落在手臂之上,这让向来重视仪表的鬼王不忍蹙眉想要抬手去拨弄,然躯体不随意志而动。无论酒吞童子怎般思索,皆是徒劳无用。

失控的无力感让酒吞感到烦躁,心情不耐的想要开口向那个鬼追问些什么,唇半启时,脖间忽然传来碎骨断肉般剧痛,顷刻间被暂忘的事物在琐碎繁杂的字词中被拼接串联成完整的记忆。

佳酿,武士,大江山。

斩颅之痛。

黏稠腥臭的鲜血,遍地支离破碎的鬼怪尸骸,破碎的酒盏,泯没的烛火。

纯粹的黑暗之中,只剩下响彻山野的鬼哭狼嚎。

震撼与愤怒让酒吞的眦目瞪视着茨木,无法舒缓的剧痛之中,意识在纷繁错乱的思绪下不断地企图得到身体的控制权,然后将那白发之鬼撕碎。

也正是这样,总是目视所愿之物的鬼王第一次在那双黑底亮金色眼眸之中看清自己的模样。

往日艳丽耀目的红发褪去如火般的色泽,徒留一片枯骨般的灰败。皮肉如伊耶那岐哭泣后的千里赤地,遍布骇人龟裂。往日总是坦露在外的前胸处,留有手臂般宽大的裂口,其内空无一物,只剩黏稠的黑暗。

面目全非的躯壳之下是躁动狂怒的灵魂。

茨木童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愚昧、狂妄、无知。

生死轮回乃天道,岂是你区区一个百年小鬼就能颠覆的?

而对方却将他暴怒的目光理解为对人类的愤恨,随机像是引起共鸣般,语气亦如往常般高昂稳健自以为是的说着,“我知道挚友还在愤恨使用那种卑劣手段的人类,但是不用担心,只稍六日之后,挚友就能够恢复巅峰实力,到时候亲手将那个卑鄙的人类碾碎根本是小事一桩!”糅合着愤恨与期许的金色妖瞳泽泽生辉,盘腿坐于酒吞身旁的鬼将独臂紧握成拳,充裕的鬼气随之化形围绕在鬼手周围肆意翻腾。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根本无法开口说话的酒吞对于那个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图的鬼毫无办法,只能继续瞪着逼视对方。但茨木根本没有理会到酒吞的深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大江山我已经处理好了,那些妄图趁挚友不便行动之际占据大江山的废物已经都被我捏碎了,侥幸存活下来的小妖我也将他们都安置妥当了,一切只待挚友回归。”

回归两字落下之时,言辞间愤恨瞬间化为欣喜,纯粹的令人心生畏忌。

无法言语的口,竭尽全力也只稍稍让唇不可见的颤动,想要呵斥对方的话语鼓胀在空无一物的胸口,几欲将酒吞撕裂。

究竟要愚蠢到何种地步,才敢妄图以鬼之躯妄图复活半神之子。

何等痴心妄想。

饶是称王上百年、叱咤一方的鬼王在逆天之举中,能够做到也不过只是睁着眼目睹天道降下生死法度。

被神酒腐蚀消融的脏器在白发之鬼虚妄的言语中缓慢成型,一寸一厘皆是因果。

 “吾晓挚友贪酒,特意备了挚友最爱的神酒,等到挚友恢复就能立即享用,到时候吾……”坐于他身侧的鬼仿若对此无所察觉,却在说及有关他的未来时戛然而止。未出口的化作一声叹息,鬼手拍了拍身侧的酒坛,转而想要换一个话题。却在回视间瞥见酒吞那披散于黑褐焦土上灰败白发。伸手将其捧于掌心,凝目回溯旧日时光,一滴鲜血跌落其上,为其染上异样色泽,亦如往昔模样。

因此种想象而感到喜悦的鬼露出纯粹到倍显痴傻的笑容。

一介鬼身如何复活半神之子。

捏握紧了那抹发,任锥心食骨之痛蔓延全身。

不过是神魂不存罢了。

阴阳间隙所在的死地寸草不生,碎石枯木,误入此地的生气无一幸免,被寄生于此的魑魅魍魉鲸吞蚕食。而自茨木踏入此地之后,碍于对方过于强大鬼气,无形无影的鬼魅们收敛了自己的气息畏缩在阵法周围唯恐被对方吞噬。但随着白发之鬼周身骇人鬼气一点一点弥散,原本退避三舍的鬼魅们被蛊惑着向着阵法聚集,在小心翼翼吞吃了一缕鬼气之后,便愈发贪婪暴躁,待到对方最为薄弱之时,群起而攻。浮散在半空的黑雾化作尖牙利齿,泽吻磨牙疯狂地啃噬鲜美多汁的血肉,贪婪无厌的吮舔白骨。

被白发之鬼覆于双目上的布帛丝毫无法阻挡酒吞亲眼目睹鬼之躯体的腐坏,饶是如他早已习惯了血腥与杀戮也无法忍耐那如同凌迟一般的寸寸消亡。

无形利爪缓慢而细致的削下皮肉,寸筋寸骨,而忍受其苦的鬼却无所察觉,挺直了背脊,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谈,任其抽筋剥骨,一寸一厘将血肉削下、将坚骨击碎。

直到袒露出于人类无异的脆弱心脏。

啊……

原来鬼怪也会有心吗?

无用的器官仿若象征着存活那般无意义的鼓动着,躺于阵法上的鬼王眦目凝视着那颗紫至发黑的心脏,看着它在眼前震碎,飞溅而出鲜血亦如那日惊鸿一瞥的红枫飘零。

“吾友啊……”

绵长悠远的呼唤之后,被隐匿的字句最终随着最后一缕神魂一同消失在这三千世界。

自此,上至高天原,下至黄泉国,再也不会有茨木童子。

你啊……到底所求何物。

盘腿坐于潮湿地面上酒吞童子尚未恢复往昔的力量,但自身的瘴气却也足以逼退那些妄图吞噬残肉碎骨的鬼魅。枯槁颓败的白发杂乱的散于背脊之上,而鬼王却无心打理。一双同逝去之鬼一模一样的金色妖瞳目不别视的凝望着那堆无从证实身份的血肉。

遮天黑云汹涌翻腾,随着一道惊雷,一场大雨滂沱而下。

酸腐的雨水滑过脸颊,满身孽障、拔无因果的鬼王第一次憎恶神明。

“阎魔,你为何不拦着他。”干哑的喉缓慢而清晰的吐露着,暴戾恣睢的脸孔曾是他最为厌恶的模样。

“汝早该知晓,天命难违。”比酒吞痴长百岁的女人淡然应着酒吞,那双洞察万千世事的目早已失去了悲天悯人的能力,余下的不过是一声无用的叹喟。

“你知道我不信这一套。”

“酒吞童子,汝又怎么知道这不是天命一环。”

被反问的妖怪怔怔望着了一眼阎魔,随后又转而看着那具尸骸。

昔日肆意狂妄褪去,只剩满腔的愤懑与疲乏。

是啊……谁说不是哪……

赠予人类毒酒的神明,妄图复生他的恶鬼。

一切皆源于他的不信。

不信因果、不信命理。

早年种下累累重业,谁知到最后却不由他来果报。

何其可笑。

焦黄骇人的皮囊之下皆是那个烦人小鬼所献祭之物,坚骨撑起躯壳,脏器困锁神魂,用其存在,复生一个亡灵。

遽然,酒吞童子举起那坛往昔无比钟爱的神酒,饮一口便钻心食骨的疼痛,他却不畏。痛饮直至酒液倾尽,放任脏器因酒腐烂,随即缓慢更生。

肝、脾、肺、肾,五脏唯缺心。

伸手拾起焦土上碎肉残骨,毫厘无差的全部收入酒坛之中。

“我要找到那个小鬼。”

听着酒吞所言,仅一句阎魔便知晓他决意。

饶是一生肆意如酒吞这般,也终究也信了有为法。

阎魔眼眸微敛,看透人鬼却看不透天道。

生灭变迁,命理难测。

其果是善、是恶,公正或者偏颇,都是两人的劫数。

“如此也好。”

言罢,阎魔便腾浮到酒吞面前,将一生灵放于酒吞手心。

“这是什么?”蹙眉看着蜷缩于他手心中一团白色毛绒团子,酒吞感受到了一丝非常微弱、却肯定属于茨木的气息。

“一个被一缕生了执念的神魂占据了躯壳的小东西,想必会对汝有用。”

无需阎魔在多言,酒吞很快就有了答案。

一抹生有执念的神魂,正是那五脏缺失的心。

茨木童子的心。

“喵~”

经由八百之手治愈过的白猫,虽说因为半妖的原因没有完全康复,但却比前几日活泼许多。于是酒吞便不再勒令对方老实躺在蒲团上,无聊了几日白猫立刻窜出和室在庭院长廊里追着小妖怪们疯跑了几圈之后,最终又是回到了酒吞身边蹭来蹭去。

“真是拿你没办法。”伸手挠着猫咪的耳后,听着对方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饶是酒吞这样杀伐果断的大妖,也不由顾恤。

直到一声冷哼让瘫蹭在酒吞身边的猫炸了毛,酒吞才发现立于长廊上的茨木童子。

同记忆中一般的蓬松散乱长发却有着令酒吞无法习惯的色泽。

没有一丝想要打理对方头发兴趣的酒吞继续沉迷缛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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